***七月十二日晚7点***
“你没有按时交稿，”不知道第几脚球砸向球门的时候，朽木白哉站在了一护的面前，暗紫色的操场空空荡荡，“三天前对你提要求的时候，我不记得你曾经拒绝过。”
“那怎么可能写得完啊！拜托！如果我知道怎么解开那个推理还好说，问题是那个……那个作者的思路太复杂了，我真的分析不出来……朽木前辈，我可不可以……”
夕阳将朽木白哉的影子刻画在一护身前的地面上，斜斜的如同一架日晷，一护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得清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抱着刚才他踢向门口的足球，黑色的发丝飘向一侧。
白哉踢球的时候是不戴那个发卡的。所以刚才，一护花了一段时间才认出他来。尽管如此，白哉还是完全不像一个专业运动员。一护回想起在更衣室里看见的那个人。以足球门将的标准来说，他的体形的确是过于瘦削，皮肤也过于苍白了。
凌乱的长发不时地遮住清秀白皙的脸和寒星般的眼睛。
它们的主人真的是杀人犯么，还是……
冒着葬送自己的青春的危险，帮助朋友完成愿望的……
……傻瓜？
朽木白哉把球掷向一护。
“你的意思是……点球决胜？”一护瞪大眼睛。
“对，你不是很想踢球么。”
“……”晚风里一护心乱如麻。
“如果踢进，我便答应你的要求。否则，你再逃不掉。”
平静的声音里充满了难言的压迫感。
夕阳的颜色越来越像凝固的鲜血。
“好的。如果我赢了，你要告诉我志波海燕的事情！”
“好。”
朽木白哉倒在地上的时候一护吓了一跳，他不曾想到那个球会脱手。皮球以缓慢的速度向球门线滚去，一护觉得白哉只要翻个身一伸手就可以救下那个球，但是他没有。皮球滚过白线之后，他也站了起来。
连倒地的时候都是优雅的样子。
学校没有标准足球场地，遍地砂石。他的手肘和膝盖都开始流血。
“朽木……你没关系吧？”
“我的手有伤，”白哉似乎皱了眉头，“一周而已，没想到这么严重了。”
“怎么会……受伤了呢？”一护奇怪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这算是关心么？
“尸体僵硬之后会变得很重，”白哉望天，“结果我扭伤了手腕。”
“……|||||||||||||”
“不过无所谓，你赢了。作为交换，”白哉走过来，一护看着他膝盖上的血顺着小腿流淌下来，开始慢慢染透白色袜子的边缘，“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只要不是蠢问题。”
“关于海燕的一切么？”一护看着他，“不过有些事情即使我问你，你也不一定会说实话吧……那好，朽木前辈，我想借你在雨乾堂的ID用一天，我保证只浏览，不做任何其他操作，可以么？”
朽木白哉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惊讶，然而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好的。用户名Polar，密码juliannesk。从现在开始24小时。”
目的居然轻而易举地达到。
一护想要白哉的ID，是为了进入雨乾堂的斑竹议事区，那里只有那四个人才进得去，里面也应该会有一些重要信息。如果碎蜂所言属实，那么他们极有可能是在这个区里计划了海燕假死的过程……说起来，吉良为什么会表现出一副对这一计划毫不知情的样子？按照碎蜂的说法，“我可不会像Israel那么投入”，吉良绝对是计划的一部分，他为什么又要对我这么说呢？如果吉良能确定我是海燕，为什么又要求我调查海燕的死亡真相？是海燕事先安排好的么？还是碎蜂根本就在说谎……
结果令他多少有点失望，那个区里只有一些日常版务的讨论。也许他们是在MSN或者Q群里谈这件事吧。但还是有所发现。整个夜晚一护仔细统计了三个月内他们每个人的发帖时间和频率，尤其是海燕死后一周以来的发帖状况。雨乾堂的会员并不太多，自建站以来每天的发帖量最多不过十帖。但论坛日发帖峰值却达到了214，那天正是今年的6月13日。一护去寻找那天的帖子，却发现大部分已被删除。论坛日志上显示的删除日期，正是海燕死后的一周之内。而且更重要的是……所有删除的操作者，都是Hummingbird，也就是碎蜂。
“有可能就是那天啊……”一护自言自语，“当天他们在水区热烈讨论定下计划，海燕决定策划一次真人推理秀，自己充当被害者，另外三个扮演嫌犯和证人的角色，看警方能否破案。因为白哉未满16周岁，所以在他的生日之前警方不会轻举妄动。如果破案成功一切恢复原状，如破案失败，海燕就会在白哉16岁生日之前赶回静灵町。但他们没有料到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容貌与海燕十分相似的我正好在这个时间转来了。所以他们看到我出现都觉得十分惊讶，同时计划初期的一些分歧也开始爆发……”
也只能得出这样的推论了。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一护想，无论海燕的做法有多么荒谬，最起码没有人真的死去。这就够了。
把鼠标移动到关闭键的时候，深沉凄凉的钟声突然响起，一护的手狠狠抖了一下，惊魂甫定才发现那钟声只是论坛短消息的提示音。
——Polar：您有一条新的死亡讯息，来自Hummingbird。——
[白哉，你没在MSN上但论坛在线所以我就发消息了。别怀疑了，我查了黑崎一护的资料，他家原籍空座，是一个月前刚注销户口，在静灵租下了房子，但落户工作还拖着。他没有母亲，父亲做海运生意常年不在家，在空座的时候就是单独居住……白哉，你不觉得很奇怪么？这么诡异的履历难道不能说明什么么？为什么他的一切都与海燕一模一样？而且那个我们觉得很像海燕的MJ也被我查到了，IP地址正是黑崎家的！白哉，那家伙后来到底有没有跟你联系？他临走的时候可是说了要跟我们保持联系的，可是事情结束以后他马上就消失了，一个星期都没有任何动静，就在我们开始以为他真出事了以后，黑崎就出现了！这还不够明显么？这小子他把我们当傻瓜耍！白哉，如果他有跟你联系，帮我骂他！告诉他如果他敢回来我才不会原谅他！我们都不原谅他！TMD……白哉，他没有死，他肯定没有死，这混蛋人品那么崩坏怎么可能简简单单的死掉！白哉你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知道么？告诉我……告诉我行么？字数快爆了我不能再写了所以请务必回信给我]
一护看着血红一片的消息，觉得那些文字仿佛塞满了胸口。自己居然连身世都与海燕相似，而那个所谓马甲……正是他周末注册来看文用的。除了注册时间外，令他们注意到的理由大概还有另一个：那ID——鬼使神差被他取成了Dead Sea，死海……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复碎蜂，也不敢马上用Dead Sea的ID上线。他仿佛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信箱已经被碎蜂的愤怒爆炸掉。那个在教室里编结辫子的瘦小女孩影子在他眼前飘来飘去，他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象吉良说过的情景，她仰起头开心地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现在的她……会不会正埋着头……哭得浑身颤抖？
刚才真不该对她 说出那么残酷的话。
论坛页面的主色调是黑色，纹理是逆卷的海水漩涡。一朵血红的椿盛开在版头上，像个伤口一样刺目。
钟声当，当，当。
——Polar：您有一条新的死亡讯息，来自Hummingbird。——
[白哉，吉良也快疯了，他不停对我说不可以，我们是海燕的朋友不可以破坏他那么精心设计的局，他说他必须把那个角色演下去，为了海燕一定要演下去。海燕那个大混蛋！就算不为我考虑，就算觉得你无所谓，起码也应该想想吉良啊！！吉良他的角色比我还惨啊！！明明精神紧张到要崩溃，还硬撑着要演完这场戏，而他这个主角就那么高高兴兴的躲在一边看！！白哉，那家伙为什么要这样？他原本是最会替别人考虑的人啊！是不是你们闹了什么矛盾，你逼他做什么过分的事了么？哦，不，我怎么能问这种话可是……白哉，那家伙对你那么好他骗谁都不会骗你的，他到底有没有跟你联系？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不回信息？我知道我是个平庸的傻女孩，永远都走不进你们两个天才的世界，我知道你们都把我当作小孩子哄着玩，可是现在人命关天啊这件事我们都脱不了干系，白哉，告诉我真相好么？你一定知道，不要让我担心，我快被你们吓死了，吉良可能会比我还先吓死！字数又要爆了我恨这消息限制请速回复]
我该怎么办？一护看着消息框里血红的字迹。为了追求推理论坛的惊悚效果，海燕把短消息框设计成了沾满血的破碎字条。
碎蜂在文章里就喜欢大段的倾诉，一护还记得Seagull回帖的时候经常笑称女孩子都喜欢第一人称写法，那种写法只要你屏除一切干扰把自己完全投入，就可以写得非常棒，足够弥补语言上的不成熟，但缺点就是一旦投入，就容易中毒无法自拔。
“小蜂鸟，这就像夹竹桃的花朵，当她开放的最美的时候，毒液就早已渗入了身体每个角落，等待爆炸和疯狂。不要积累太多情绪毒素，Hummy，写推理的人如果保持这样的状态——会死的。真的。”
对Seagull的这句话，一护出乎意料地印象深刻。
这女孩子正在疯狂中，下降的螺旋已经启动，一护觉得如果自己这时说点什么，或许可以阻止她，但脑子空空。该说什么？他现在是Polar，他不知道白哉的说话风格，不知道白哉与海燕到底有没有联系，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
碎蜂学姐，你不要这样……
钟声惊心动魄。
——Polar：您有一条新的死亡讯息，来自Hummingbird。——
[白哉，为什么还不回信给我？？？别告诉我你不在，你前一分钟还在翻我的文看！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和海燕是一伙的吧？？我就知道你们是联合起来想要置我于死地！白哉，你肯定忘了那时候文学社做采访搜集素材，你给海燕出难题，派他来采访有语言障碍的我，那时候海燕上来就对着我傻笑，然后在纸上画漫画给我看，我也画给他看，慢慢地他边画边说我也边画边说，渐渐地就大声说笑起来了。只有海燕才能让我大声叫用力笑才能让我妙语连珠，你不是知道的吗？？为什么要把他藏起来？他为什么要躲着不见我？还记得我们去露营么？我没有告诉过你那晚你和吉良都睡了只剩下海燕跟我喝酒玩真心话游戏，我问海燕论坛上他最喜欢谁，他说我最喜欢可爱的Hummy了，文笔可爱得让他想捏，哈哈我后来才弄明白，他喜欢的是Hummy不是碎蜂啊我半夜睡不着就听见他对你偷偷解释……所以我生气啊，我是真想杀了他啊可是……白哉我要走了字数又快不够了，这是你能收到的Hummy的最后一条消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现在也恨你，恨你们两个，海燕是主犯你就是从犯，你们两个都是天才可我是个语言障碍患者，你们对我不过是正常人对残障人的怜悯，看我的文听我说话都像看个笑话，你们对我好不过是想让我开心，可是被躲开是不会开心的！被欺骗也不会开心的！我恨海燕！所以我杀了他！不错他是被我杀的，是我把他从楼顶上推下去的，白哉你伤心吧！海燕死了你伤心吧？？我可一点都不！哈哈哈哈你不用回复我不需要听你的安慰我很好我要]
字数爆满后面部分被截掉了。
一护决定回复碎蜂，觉得自己再不回复这个女孩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虽然这种想法很疯狂，但一护无法说服自己停下来。他开始回信，告诉碎蜂海燕的确没有死，只是旅行去了，你看到的那个不是海燕，只是个碰巧转学过来的长得很像他的倒霉孩子。他告诉碎蜂要安静地等海燕回来，他一定会在Polar16岁生日之前赶回来见你们，让一切真相大白……
突然电话铃声大作，一护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现在是午夜……午夜的电话……难道……不会是……
“黑崎一护，我在你家门口，马上出来，”是朽木白哉的声音。
一护匆忙之间扣上电脑套了外衣就冲出了门，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他的门口，车门升起，白哉神色严峻。
“出了什么事？？”
“跟我去学校，”白哉声音压得比天边的雨云还低，“碎蜂死了。”
一护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巨掌，用力压在他的背上，他的腰慢慢地弯了下去。
[EXBLOG 7月12日下午3点]
我现在就在告诉你死亡的过程。
首先，夹竹桃开了第一朵，以这个时间为原点，毒素开始生成，首先你不甘，挣扎，反抗，然后绝望，灰心，堕落至谷底，然后重拾希望。很少有人能走到最后一步，因为这并非人的精神能够决定，而是取决于今年夹竹桃树的生长状况，外部气候变化，抗毒能力，很多方面因素的综合。
这是一个微循环。每天都在进行的微循环。也就是说，每一个时点，我们都不断出生也不断死亡，每个时刻的心里所认知的自己都是新生的，忘记了的自己都是死的。这决定于自我肯定与否定的方向和过程。
以上全都是玩笑。请原谅~~~我喜欢推理但极讨厌哲学分析啊不要为难我><
认真地说，我所希望的死亡很简单，就是死于海上——一定要赶在我已经中毒到无可救药之前。
满城紫薇仍没有要凋谢的意思。我常常躺在天台上望远处，这个被梦笼罩的城市，能够活下来不过是靠了梦的力量。
我大概也是这样。
这朵夹竹桃，最后的花期是异乎寻常地漫长了呢。
[0回]
P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