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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白热的下午视线被柳烟遮断,无论看向何处,都有白光和飞花隔在当中。
周末那场风,已将那落花几乎扫尽。
原来这里的花季,也是一样短暂无依。樱花盛开的时节,也不过两周而已。
修兵从打工的医院下班的时候,引起小小一场骚动,因为带了一束花。
其实是患者留下的花。这种事在医院常见,所以整个H69都受了益,从乱菊梳妆台上的红玫瑰,到洗手间角落里的仙人掌,小小的房子里花香四溢。
是啊花香四溢是文艺的说法,地球人都知道仙人掌是没味儿的。送仙人掌的那位修兵记得清楚,他叫东仙先生,伦敦大学东方学院哲学博士,来探的病人明显是他心仪的女孩。仙人掌命大,送病人当然符合逻辑,不过是否符合女孩的审美就不得而知了。修兵看他一脸的汗珠子,厚厚的嘴唇直打颤,心里忍不住替他祈祷。
后来,仙人掌和玫瑰都到了修兵手上,不用说也知道事情的结果。那个下午修兵看着蒙着蓝布的手术床被推走,单人病房里气氛肃杀。她只病了一周而已,急性心肌炎,今早症状突然恶化,进手术室也只是陪床的东仙去买个三文治的工夫,父母亲人都不在旁。
“她是这一届成绩最好的学生,已经定下来拿得到今年的欧洲政府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对哲学如此有天分的女孩……”
修兵从喃喃自语的东仙先生身旁走过,他要完成他的清洁工作,并没有时间陪伴伤心的男人,今天的shift做完,还要赶回H69,因为海燕要回来了。最后他也不知道东仙如何离开,只看到男人原先站着的墙角里躺了一束玫瑰,血迹未干的红色。他有一瞬间想起了王尔德的那只夜莺,猛拍脑袋强迫自己忘了这晦气的故事。
医院不愧是八点档滋生地。
然而比起这束花的来历,同事们更关心的却是送花的人。
“啊?是要送给那次来过的Kiyn君?很帅的物理学博士啊我还记得呢。”
“他出差有三个月了,今天才刚从哥本哈根回来,所以晚上我们打算聚一下,开个接风party什么的……”
“噢?所以见面礼是红玫瑰?”
“不是party是约会吧约会!”
“我,我只是他的roommate而已……”修兵擦着汗,开始后悔自己顺手牵羊的时候为何选了那玫瑰而不是仙人掌,真是一时糊涂。
“呀?上次修兵说了Kiyn不是有太太的么?”
“他也说了他二月份回国是为了离婚的?”
“原来Kiyn君是因为这个才离婚……祝、祝福你们哟!”
“都说了我只是roommate而已……他真正的那位又不是我!”
静。
“……啊咧?越来越有趣了哟……”
该死的,怎么总是说漏嘴……被护士小姐们紧紧包围的修兵叫苦不迭。
与此同时,从希思罗开往H69的高速公路上,银色的保时捷流星般划过。
“真想不到下飞机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你这个败类!”倒车镜里,海燕把头扭在一边。
“哟,被老公这样说,市丸好伤心哟……白白你看,你爹越发没良心了~~走,跟为娘回娘家去……”
“混帐!谁是你老公!”
“一点都没变呢,海燕,”银弯起了眼睛,“还是那么毛躁;白白,我看咱家重组得了,我来当爹,你当娘,咱俩来养海燕这不争气的小子……”
“这孩子难养得很,你要出抚养费的80%。”白哉端坐后座,表情平静。
“喂!我说你竟然接受了么!真的能接受么!白白!……”
“我说你们,也请不要无视美女的存在好吧?”副驾驶位上乱菊嚼着巧克力棒,“依我看,三只受在一起,是怎样也没搞头的,所以什么家庭关系的问题就随他去吧。呐海燕,哥本哈根怎么样?”
“很美好的地方啊,量子物理的发源……”
“别跟我诌这个,我是问同居生活啦同居。白白很贤慧的对吧,海燕?”
“说不上贤慧,但照顾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白哉颇有得意之色。
“小孩子?你们两个……”乱菊猛回头放倒椅背与白哉脸对脸。
“难不成是把孩子劫去哥本哈根了?美亚子不追杀你们?”银的语气也惊讶起来。
“难不成是你们俩的……”
立刻被两人合力将椅背推了回去。
“我只是顺着银的话说,本来也是把海燕当孩子养,你怎么扯那么远。”
“因为你从来不开这种玩笑啊所以说什么我们都要当真。”
“哪有你这种当真法!”
“白白,地球上的女人太可怕了,我们还是回冥王星吧。”
与此同时的同时,从某私立高中向W大的高速公路上……喂,作者请不要复制粘贴……
“喂,露琪亚,我说露琪亚,”橙子头小男生戴着墨镜也掩饰不住担心,“真的那么急么,我没有驾驶执照说,被警察抓住了很麻烦的。”
“今天中午海燕哥回家,非在他们到家之前赶回去不可。担心什么,你不是刚过16岁么,被逮到了就说你在练车。”
“可是……”
“算了算了,我今天的份也给你算了。”
露琪亚打开从国内带来的草莓牛奶糖,剥了一颗送在司机君嘴边。
“谢谢你~露琪亚,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TvT”
“生在英国从小吃那种垃圾食品,真是忍不住要可怜你呐,在日本长大也比在这儿强,还能多学一门语言,你不是混血儿么?”
“……我妈妈在我小时候去世了,要我说多少次啊。”
“说得麻木了就没有痛苦了哟,我是在为你着想呐。”
“怎么都觉得你更可能是想折腾我……”一护冒出十字路口。
其实你知道的,我父母去世的事,与哥哥和海燕一家相依为命的事。其实我也知道的,你母亲因为在事故中保护你而死的事,你心底的歉疚。
区别是你绝口不提,而我把这些挂在嘴边当作笑谈。
一护你知道么,乱菊姐教给我最重要的一件事?不开心的事,讨厌的事,被伤害的事,恐惧的事,正常人都会远远避开,以为可以忘记;然而被不慎碰到伤口的时候,还是会流血,发炎,溃烂成疮。
所以要去看医生哦,伤口不是无视了就会自动愈合的。
乱菊姐说,忌讳说上一百遍就会变成笑料——你看现在我对你说“人品勃起”“人品早泄”的时候你已经不再一脸窘相了对不对……所以我们经历的那些不幸也是一样。
正视是比忘记更加灵验的药,就像给伤口消毒的酒精。
“呐,露琪亚,”一护停进加油站,转过头看她,“海燕哥……是从家里回来么?上次你说,他回国去是因为……”
“不是啊,从哥本哈根,”露琪亚摇下车窗,“海燕在家里只待了一周而已。他下了飞机就直接等在美亚子的出站口,蹲了快一天,也没打电话,甚至看到他们的时候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还是空鹤眼尖看见了他。”
“为什么??他不想和爱人见面么?明明为了她才回去……”
“他是不想吓到美亚子,她预产期快到了他怕出事。而且他也不想美亚子内疚,只想在她永远消失之前看她最后一眼。真是没用透了,我和我哥还有空鹤都鄙视他。美亚子的话,我忘了跟你说,两个月前从美国发信过来,说生了个下眼睫毛的小帅哥,母子平安~”
“可是他们……这样就结束了么?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我是海燕,大概……”
“大概不会平静是吧,”露琪亚放轻了声音,“可是一护,海燕又能做什么呢,对她发火还是求她留下?空鹤打电话的时候说,美亚子始终是爱着海燕的,如果他当时能拿出平日装得满满的那副情圣模样,眼含热泪表白一通,她一定不会上飞机,甚至还有可能是在期待着海燕回来阻止她,女人就是这样的生物;但海燕也有尊严,事已至此,就算依然相爱,如果你是他,会选择挽留抛弃自己的妻子么?对了,空鹤还说了一件高级机密,我只说给你一个人,连我哥都没告诉哦。其实美亚子的怀孕……”
“难道是……?”
“故意的。”露琪亚闭上眼睛,“空鹤说那时候她特别寂寞,学校里的勾心斗角搞得她精疲力尽,国内物理学界的环境对女生来说太过艰难,她无法立足又不甘心去中学当一辈子物理教员,出国申请也受挫,拒信一连十几封的来,谁也受不了。她累了,再也做不了那个坚强又有主见的米列娃了。她怕自己连海燕也失去,就在海燕回来之前把药停了,希望至少自己怀孕之后可以嫁给海燕,跟他一起走,她说宁愿每日给海燕洗衣做饭也不想挣扎在那个令人窒息的学术界……没想到真的中了,那,怀孕和奖学金都是……其实,为了和海燕在一起,她申的都是UK的机构,申MIT是抱着恶作剧的心理,谁知道她套的那个教授正好来真央考察,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怎样,就把她叫出来面试,结果老头非常满意,要她马上申请签证,三个月后立即去美国开始工作。当时孩子不到五个月,她怕失去这个机会,就隐瞒了怀孕的事,等到木已成舟才和教授摊牌,我不知道她怎么说服了学院帮助她拿到签证……她还是热爱物理的,追求梦想听起来总是更加美好,但是怕海燕伤心,又不敢让他知道,一天天拖下去……于是,就这样了吧。”
“可是不管什么理由,我讨厌这样的女人,”一护摇头,“我不知道她到底算坚强还是软弱,she makes no sense. 当初与海燕交往,怀孕,结婚,都是她想做的事,现在又带着孩子离开,说什么为了自己的理想和海燕的解脱,追求梦想和自暴自弃的都是她,到底懂不懂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最可怜的是小孩子,注定生下来就得不到足够的照顾……”
“因为是女人啊,恋爱中的女人是不讲道理的,”露琪亚一脸沧桑,咬起了巧克力棒,“至今还是没办法接受,是那个美亚子姐姐做了这种事,她一直是我的理想……但空鹤说她能理解。她交往的对象出国读本科了,她说她清楚那种脆弱绝望的感觉,当心爱的人看不见摸不到的漂在远方的时候。她说有时候甚至想做些疯狂的事情狠狠伤害那个人,否则真害怕被遗忘;海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美亚子了……女人的一生,总要做一两件疯狂的坏事吧~”
“女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么……那我以后可要小心你这家伙!说起来,空鹤有男朋友了?你没有提起过啊。”
“不是男朋友啦,是夜一,夜一……你知道夜一那个疯子的吧,据说去了以后自作主张把课程推迟了一年环游欧洲,活得那叫个滋润……你知道空鹤那个恋兄的,崇拜的唯一一个人是海燕,因为找来找去,找不到比她哥更好的男人,只有比他更彪悍的女人,所以她觉得还是百合比较适合她。”
“……这种事不要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车到楼下的时候H69的厨房窗子已经敞开,依稀传来爆炒洋葱的油香味和金属摇滚。“So what!”“So what!”的咆哮不绝于耳。
“海燕到家了!他终于回来了!”露琪亚几乎含泪握拳向天。
“做中国菜的时候在厨房里放Metallica是哪一国的习俗啊><”一护扶额。
“是你女朋友的老哥啊,”乱菊不知什么时候从两个小孩身后冒出来,“跟海燕去了哥本哈根的重金属音乐节回来就变成这样了,爱Metallica的都是热血攻哟,恭喜恭喜!可以预见,你哥翻床成功的那天就要来临了……”
“乱菊姐!”小家伙转身跳着扑上去,“这么说,我哥和海燕真的……终于……”
“哈哈~详情还不清楚,不过看样子两个人都很开心哦!等吃完饭我们打扑克合伙赢他们……”
“O.K.!”
一护一脸无辜,眼睛转来转去看着莫名兴奋的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这孩子没有在比较胸部……你解释什么哪]
“哦对了,你就是传说中的黑崎一护吧?”乱菊向一护伸手。
“您一定是松本乱菊小姐,请多多指教……”
“请问你的性取向是怎样的呢?”
“……我暂时还是直的,谢谢。”
“啊!他回答了!他竟然回答了也!好直白!果然还是年轻人好啊!我喜欢我喜欢~~”一护的脸被挤在“山谷”之间摩擦变形中。
“你看,我跟你说了,乱菊她就是这样子。”于是轮到露琪亚扶额。
“喂,海燕,你也适可而止,不要cos了,过来帮你娘打鸡蛋。”
“白白,我都说了这次我做饭。”海燕放下充当电吉他的扫帚。
“得了,你的大便火锅我可不想尝试第二次。”银做便秘状。
“冤枉啊那都是你家乱菊的发明。”
“受你启发,我又开了一个新课题呐,”银靠在橱柜旁一脸欢欣,“跨文化背景下的粪便处理。”
“……你还是不要毕业吧,将来不要荼毒学生比较好吧,什么粪便处理文化,请处理一下你脑子里的粪便先!”
朽木白哉曾有一句名言:有海燕和银的地方,相声永远不会停止。
他从Metallica的缝隙里捕捉着那两个人的针锋相对。再怎么努力,他也天生不是个擅长笑话的人,甚至连吐嘈都不擅长。想让海燕快乐起来的努力,往往化为尴尬,而这种尴尬本身具现化成了搞笑。他恨自己在这方面的笨拙,正因为这个吧,海燕和银在一起的时候话更多,露琪亚跟乱菊在一起的时候笑得更开心,让他觉得自己像隔在另个世界。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他们更加不情愿与他分享痛苦。海燕不跟他聊美亚子出国的事,银不跟他聊乱菊回家的事,但他们彼此却心照不宣似的,令人不爽。
可是我爱你们。你们是我所剩不多的朋友和亲人,我爱你们。哪怕只做提款机也好,我想保护你们,你们所有人。你们这些美好的珍贵的伤口流血的混蛋。
他在心底喊着喊着喊不出声。
“啊!!死、死跑龙套的!!!你、你这是……!!”
突然乱菊的一声惊叫,吸引的他们都往窗外望去。
“救护车!出了什么事么!修兵!”海燕跳了起来。
一片耀眼的红光过后,车门打开,修兵费力地从满满盛开的红玫瑰之间探出身子跳下来,脸上淌着汗。
“哈,大家都在么?可算赶上了……”
“这么多玫瑰……你是要表白么?跟谁表白?表白什么?……”
“我、我,”修兵喘着粗气,“没有别的意思啦,只是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对同事说到海燕大哥回来了要带束花回去,她们就……就把全医院今天收到的花都给我了><”
“你在护士小姐中间还真受欢迎啊~~可是呐,为什么都是玫瑰呢?到底是医院还是情人旅馆丫?”
“玫瑰便宜吧大概是,哦哈哈哈……不许笑!小鬼都过来帮我搬花!口胡的!”
“自己也只是个小鬼吧,个死跑龙套的……”
“露琪亚!你不要连这个也跟乱菊学!”
鲜红的玫瑰竟然装满了救护车的后座,很快也装满了H69。花瓣从门厅撒满到厨房,这次可真的花香四溢了。
“修兵身上总有些不可思议的东西呐!”海燕拍他肩膀,“谢谢你啊,这么大的惊喜!”
“这回终于像点主角的样子了!啊?死跑龙套?”乱菊忙着拍照。
“不要拍啊,拍下来就成闹洞房了哟。”
“啊!银你真是个天才!我怎么没想到!这洞房是一定要闹的哟!”
“闹洞房是什么意思?”一护很困惑,“这里有人新婚么?”
“新同居也算啦!”
“这样的话我们都算是同居者吧?”
“那么群P啊筒子们!以H69之名!”
“……”
是最好的夜晚了吧,最后他们全部喝得烂醉,躺在地板上笑个不停。
“我说作者!可以让这个故事就此结束么!”修兵拢着手朝天花板上喊。
“作者是什么意思,”银转过脸瞥他一眼,“如果真有人能写出我这种猥琐大师级的人物,那他算是没救了,彻底没救了哟!会饿死在出版社门口的哟!哟!”
“哦也!玫瑰花下死作鬼也风流!”
“故事结束不等于大家死光光吧口胡!”
“那就是可以一直喝酒一直笑一直闹到无尽头咯?”
“故事结束之后大家都保持结尾中的样子吧就像舞台剧pose一样?”
“那么露琪亚,快去,冰箱有黄瓜么给我拿一根新鲜的!”
“哈!?乱菊,你,你不会是——”
“让你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呀!”
“不——要——哇——”
当然不会停留了,时间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修兵知道他们只是疲惫,大家都那么疲惫,时间这条河,要逆流而上太辛苦了。
那么至少,让我在醒来之前忘记一切吧。不管明天要面对什么。
他闭上眼睛,沉入鲜花盛开的梦乡。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深沉,这么香甜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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